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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欄•情自在

《葉雙,祝妳生日快樂》

/ 葉偉章

前往勞勿原住民孩子中心的那天,適逢葉雙生日。

葉雙是誰?她是一個在台北長大的女孩,她是台灣大學護理系的在籍學生,是蕭依釗兩名乾女兒其一,是知名作家焦桐老師的愛女,是撇除以上所有身份與標籤後依然亮眼的二十歲女生。我說的亮眼,不只是外型,更多源自她的聰明與善良、堅強與勇敢。

高中畢業以後,還未入大學之前,她說她想體驗生活,於是蕭依釗邀她來馬,前往原住民孩子中心當義工一個月。我以為蕭依釗只是隨便問問,以為她只是隨口答應;然而,她還真的來了。

於是她成了祝福文化的第一位特派義工,於是她在中心裡教小朋友讀書寫字,於是一個怕蟲的女孩,走進了深山走進了原住民家庭,於是她寫下了這段日子裡她的所見所聞以及所有感受,於是她與其他志工們建立了深厚的情誼,於是…… (系列文章傳送門:https://bestwishes.com.my/?cat=6&paged=5)

前往勞勿原住民孩子中心的路上,蕭依釗在車上囑我:「拍一段短片,讓志工們給葉雙送上祝福,她一定很想念他們。」我自是一口回絕,這麼露骨的表達情感方式,我光是用想的都會替志工們打冷顫。再說,大家都有私下祝福她,被蕭大姐這麼一鬧,反倒顯得我們都不曾有過表示似的。義工莉莉一邊開車一邊嘀咕:「妳從來都不記得我們的生日……」

我和莉莉你一言我一語,蕭大姐自是無以招架的,末了她使了絕招:「你自己想辦法,反正我覺得葉雙一定會很開心。」她這麼一句,就把我架在難處了,彷若不從就是我不願讓葉雙開心似的。(但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啊。)於是又一輪唇槍舌劍以後,我們達成協議,以照片取代短片。一到中心,我便把志工俊文拉到一旁:「我們來拍照吧……」

我不知道葉雙看了照片以後會不會很開心,但我想,如果她知道我們因為她的生日短片而在車裡爭論不休,一定會笑得很開懷。不是因為短片或照片,無關乎生日或不生日,而是因為那就是她所認識的乾媽蕭依釗、偉章哥,以及莉莉姐。

末了,我一定要補上一句:「即使沒有妳乾媽的囑咐,我們其實也會由衷祝福妳的呀。葉雙,生日快樂!」

情自在

《背影》

/ 葉偉章

朱自清有篇文章叫《背影》,相信上學時都讀過,我挺喜歡的。偶爾學生犯錯,我還會罰他們抄寫,雖說是罰,但其實文章不長,更多時候是希望他們可以在過程中看見文字的美。

友人傳來這張照片,是她陪同蕭依釗前往家訪時拍下的。同樣是背影,不同的是朱自清的父親肥胖,而蕭大姐的則清瘦。

好些人都悄悄問我,蕭大姐那麼瘦,健康有沒有問題。我通常都回答:都瘦了那麼多年,想來沒甚麼問題吧。常看她文章的就會知道,她一向主張少油少糖少鹽,這樣的飲食方式,估計很難胖得了。少油少糖少鹽其實是寫給讀者看的,她自己不來這一套。曾和她共餐的人就知道,她簡直是無油無糖無鹽,所以我好多年了都不願陪她吃飯。

這些天她常去孤兒院和貧困家庭家訪,原說要寫些故事讓我掛上網,但回來的故事少之又少,大抵就是讀者們之前看過的那三兩篇。實情是,她所遇見的人遇見的事絕不僅於此。

「許多故事寫不了。」她說。

是的,寫不了,有些經歷我們希望孩子一輩子都不要記起,也擔心當事人遭受不必要的打量眼光。你知道的,很多凝視,其實都不是出於關心,更多是滿足自身的好奇。沒有人,應該承受這樣的傷害。於是一則又一則的故事流產了。

偶爾她會來電,把那些不能寫的故事與我說一遍。我靜默聽著,深知其時她心裡也不好受。

說回那照片,她拉著的是家訪時要派送的食糧。我問友人,怎麼不幫忙她。「她說我不會拉,自己搶過去的。」友人無辜地說。這情景我倒是熟悉的。

我們多次出國下鄉,到農村到貧民窟,路自是崎嶇的。她一把搶過我的家訪用品,健步如飛走在前頭。我還正愕然,團員們已在驚呼:「你怎麼叫老闆幫你提那麼重的東西?」我百口莫辯,啞子吃黃連。有人問她:「妳怎麼不讓偉章提?」她回說:「你不懂,他骨質疏鬆。」那年我其實三十未到。

這是她神奇的一面,與平日大家所想像的「高層」形象不太吻合。大抵常和我們出團的祝福使者們,會明白我在說甚麼。

說到出團,因著疫情肆虐,今年的所有活動不得不取消。為文一篇,聊以慰藉,懷念那段與團員們攜手扶貧的日子。

專欄•情自在

《在如畫的靜謐中,我們都曾醉過》

文 / 葉偉章
圖 / 陳莉莉

說來令人匪夷所思,我直到上飛機的前一秒,仍不知自己的去向,只知是往沙巴,往海島,前往探望老朋友陳傳傑先生。

真的是老朋友,陳傳傑先生,年屆八十,耄耋之齡,但身體很健壯,大夥走山他臉未紅氣不喘,把許多年輕人都給比了下去。陳傳傑先生早在05、06年就參與了助學計劃,成立祝福文化時,他也是其中一位大力資助著我們的「使者」。其實啊,如果沒有這些「元老」級人物,祝福文化如何得以走到今日?

陳傳傑先生有次代表探訪團團員在助學金發放儀式上發言時,說及了自己孩提時期的貧困情況。年幼的他,根本沒機會上學,但他一路辛勤,白手興家,最後卻也成了一方地主。然而他並沒有因此而忘形,相對的,他時時刻刻都想著那些沒有機會受教育的孩子,念茲在茲,總希望可以幫助這些孩子,改善他們的生活、改變他們的命運。

當然,祝福文化聚集的,其實都是同一理念的善良人。大家或許沒有走在前線,但都希望可以貢獻一己之力助學、助人,而祝福文化就擔任了橋樑的工作,把他們的心意與資助,帶予在前線打拼奮鬥的義工們。每一年,我們都會組團到貧困山區探望孩子。如此這般,大家也就建立了十多年的情誼。

十多年啊,如果套用經典港劇的台詞:「人生有多少個十年」,我們顯然已跨過了一個階段。

因此,當在尼泊爾探訪團裡有團員提出要去東馬探望陳傳傑先生時,我老闆二話不說就接下了策劃協調的擔子。是的,老闆,我稱她作老闆,其實是我以前在媒體工作時的上司,現任祝福文化義務執行長的蕭依釗。

熟悉她的人都知道,她的生活重心就是「慈善」,即便這麼一個純粹的旅遊團,她都設法加插探訪孤兒院的環節,後來因為好些因素,安排不成,她倒顯得意興闌珊了。於是,她留在吉隆坡繼續她「忙不完的工作」;而我,則成了她的「代表」。(然而,工作其實從來不會有「忙完」的一天啊,不是嗎?)

天未亮,我拖著心愛的咖菲貓行李箱,去到了吉隆坡第二國際機場。上機,下機,坐了個把小時的麵包車抵達碼頭,陳傳傑先生前來迎接我們,然後又是四十五分鐘的船程……由始至終,我都睡眼惺忪。

然而,下船的那一瞬,魔法般的奇蹟發生了,陽光明媚下海風輕拂,眼前如詩如畫的美麗景緻讓人不期然精神抖擻。走在橋堤上,但見海水清澈如琉璃,底下岩石沙粒都清晰可見,彷彿是某個天神,不意打翻了一壺碧綠的香檳,於是流落了人間,流到了這裡。

放眼望去,一望無際的海面,漸層藍綠極為療愈——稍遠處明確一條界線,把眼前的碧綠與溫柔的蔚藍,劃開成分明的壁壘;那藍,延漫至天際,終過渡成深沉的湛藍。水波輕盪,日光無聲,如此,靜謐。

我終於知道,原來這一趟旅程的目的地是邦邦島。

我們住進了白珍珠度假村。這裡的房間,寬敞明亮,乾淨整潔。房間以海洋生物命名,並備有簡介說明,極具巧思。房外有沙發,寧靜午後,慵懶賴著,遠眺海景,任思緒飄游,確是生活中不可多得的悠閒。

是的,悠閒,其實這四天三夜裡,具體的活動就只有前往珍珠島走山以及到丁巴丁巴島浮潛。其餘時間就是吃吃喝喝,聊天然後聊天。早餐、午餐、下午茶、晚餐,餐點雖說不上精緻,但還是有些特色,尤其是週末夜裡的沙爹、燒烤以及海鮮。

當然,下午時雖沒有安排活動,但我們依然可自行在岸邊海域浮潛,救生員與器具都隨時候命。

珍珠島是一座死火山島,又稱博黑都浪島。不高,約750公尺路程。還好淡季,否則據說會是密密麻麻的螞蟻隊伍。走山,穿越叢林,為著從山頂俯瞰整個仙本那及所有敦沙卡蘭海洋公園島嶼的全景。

話說雖然只有750公尺,但我們卻花了個把小時。一路走走停停,說說笑笑,累了就休息。享受的,是過程;並未真正在意目標。

成功「攻頂」時(對,不要懷疑,這高度於我們而言,攻頂一詞絕對是正確的),突然烏雲密布,豆大雨點毫不留情陸續落下。念及雨時路滑,我們根本來不及品嚐景色,匆匆拍張合照就下山了。匆忙下山,雨卻不下了。可我們並未太在意這結果,珍珠島之旅,是一段走進叢林、走近自然的歷程。過程,其實才是重點。

丁巴丁巴島浮潛就不多敘述了,經驗過浮潛的一般很難不愛上它。海洋世界的美麗,魚群環繞擦身游過,無怪乎小時候總被海底龍宮的神話所吸引。

仙本那原就已大海龜聞名,於是幾天下來數算遇見的海龜成了我們的遊戲之一,其中以丁巴丁巴島為最,短短十多分鐘裡就遇見了七隻。有者隱身於沙石堆裡,化身成不動的岩石;有者無視我們從容游過,彷似我們其實也是海裡不知名的魚群。

離開邦邦島時,竟有些許不捨。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,聚散有時,得失有時,成住有時,壞空有時。隨著年歲的增長,已逐漸學會珍惜每個擁有的當下。

至少在如畫的靜謐中,我們都曾心醉過,其實也就不枉此行了。

(原載於第106期《慈悲雜誌》。)

專欄•情自在

【2019祝福文化尼泊爾行番外篇——旅人碎語】

《一串金剛菩提一如來》
文 / 葉偉章
攝影 / 徐莉嘉

親愛的S’s,我想念你,我在一萬零三百六十三公尺的高空上,想念著在地面上的你。臨行前一天,我們匆匆見了一面,下車時,你說,旅程愉快。嗯,我輕聲應著,一切如此輕盈,和平日的告別並無二樣,事實上也確是如此——其實只是八天的行程——然而我竟在二十四小時後開始想念你。

我習慣在出遠門時帶上一本書。總以為候機時,夜裡在酒店時,會需要那麼一本書來打發時間,但往往我老顧著說話,最後其實也沒翻上幾頁。

這趟帶的,是德國作家赫曼赫塞的《流浪者之歌》。多年後重讀,竟如初閱,字字句句都覺陌生,想來許是當初讀的譯本不同,又或二十多年後少年已長成大叔,心境與感悟都有別於從前。

會帶這本書出門,自不是偶然隨手,說起來其實還挺矯情刻意的,因著這趟行程是前往佛陀的出生地——尼泊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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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愛的S’s,你知道我和尼泊爾一直有著淵源,或者說,因著移工的到來,讓我對這國度產生了情感。

那時我在感情路上觸礁,於是每天都獨自一人坐在公園裡。憂傷時,我總習慣獨處,伴陪著我的,是附近住宅養的一隻土狗。公園的另一隅,幾位尼泊爾移工在喝酒,微醺時或唱歌或笑鬧;而我,始終安靜地坐在屬於我的角落。終於有那麼一次,其中一位向我走來,他披著一頭捲曲長髮,赤著膊挺著圓大的肚皮,「一起喝酒吧。」他說。

於是我們成了朋友。後來在公園裡我不再一個人,也漸漸不再憂傷。我們幾乎每晚下班後,都一起喝酒,他知我喝不慣印度進口的啤酒,發薪時就會買好我平日喝的白啤。我學著尼泊爾語的「你好」、「謝謝」、「吃飽了嗎」、「一二三四五六七」;我學會了他們慣常玩著的撲克遊戲「吉蒂」;他常邀我到他家吃他們做的咖哩山豬肉;也試過喝醉了就一起臥在睡得東倒西歪的人堆裡……

當然不止這些,還有更荒唐的。我陪著他跟踪印尼籍女友,追查她與他同鄉幽會;試過把他那老愛向我勸酒的室友灌醉,結結實實地吐了滿房間;我曾帶他和友人到佛寺,我忙著燒香他們忙著拍照,我知道,於他那是難得的出遊……

我們如此這般膩著,少說應該有三兩年,直至他回鄉。我在他上車去機場前,在他家門口微笑著給他一個結實的擁抱。「你一定要來尼泊爾。」他說。我輕輕點著頭。我在他離開以後,獨自一個人坐在我們初識的公園,終於沒能忍住,嚎啕大哭了起來,聲嘶力竭地哭,彷彿那是一場永別。

是的,永別。親愛的S’s,我從不相信永恆,我清楚知道,情感這回事和思念一樣虛無縹緲。離開,即是句號;即使再見,也是另一篇章。他初始還會給我撥電,但我們終究必須展開沒有彼此的生活。後來輾轉得知他在家鄉開僱用車、結了婚生了兩個孩子、父親去世……;然而,我們都未能再參與彼此的生活。

再後來,我遺失了手機,他沒再上臉書,於是我們徹底斷了聯繫。然而S’s,你記得我曾跟你說過的小王子和狐狸的故事麼?狐狸不吃麥子,但因為小王子的髮色,所以麥田對狐狸而言有了不同層次的意義。

於是,尼泊爾於我,不再只是地圖上的一塊長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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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愛的S’s,你知道,這幾年我慣於安靜的生活;大抵,如果不是因為祝福文化,我是絕不出遠門的。

祝福文化,慈善團體,成立於2014年,掌舵的是前媒體人,在媒體界舉足左右便有輕重的蕭依釗。

她雖是媒體人,但也致力於文化與慈善事業,曾獲2013年度《南方. 華人慈善盛典》所頒予的慈善人物獎、第四屆“星雲真善美新聞傳播”海外地區的“傳播貢獻獎”、馬來西亞“傑出華裔女性巾幗——愛心大使獎”等獎項。

2014年,我們離開媒體以後,她創立了祝福文化,繼續著她早前的助學工作,受助對象包括了我國原住民、尼泊爾、印度、緬甸以及中國山區的孩童。此外,也有一些貧窮家庭個案。據知,之後還會加入“臨終關懷”這項目。

每年,祝福文化都會組三兩團,到助學地區實地考察,今年的其中一站,正是尼泊爾。

我的工作,是照看著行程與團員,以及當一名文字記錄者。

然而S’s,我忘了是否曾告訴你,這樣的雙重身份叫我疲累。我並不真是大家所想像的“多任務功能者”(multitasking),更多時候,我會希望自己可以置身度外,專注而沉潛地觀察團裡的人與事。每次出行,我都覺得自己只是個“時間管理者”(time manager);因此,我從未滿意自己的書寫,從未。

但又或許,這其實是我給自己的藉口與台階——始終未能把文章寫好的堂皇與冠冕——誰又敢說不是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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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這趟尼泊爾的行程,已寫在《把祝福帶進佛國——尼泊爾助學團記事》特稿裡,此處不贅述。想要說的,是一些被落下的零碎細節,以及無關緊要的心情。

是的,細節與心情,譬如說行程裡我們穿過了釋迦族的社區,去到了遐邇聞名的黃金寺。

黃金寺又稱克瓦寺(Kwa Bahal),位於古城帕坦,與杜巴廣場(Durbar Square)僅徒步距離。黃金寺不大,建於西元12世紀,以華麗的鍍金雕飾與精緻的銅雕讓人印象深刻。金碧輝煌之餘,雕刻的密集實屬嘆為觀止,細緻的程度堪稱鬼斧神工。

然而更吸引我的,卻是中庭一隅的火供儀式。但見四人圍於火爐三邊,居中長者身穿獨特服裝,右邊的男人一邊念誦經文,一邊把谷米、茶葉等撒進火爐裡,左邊的那位則負責添柴枝。細問才知,是長老上任的儀軌。

導遊與我們說,尼泊爾曾是印度教君主制國家,對於佛教全面打壓,因此境內不見出家眾。「要是被發現信仰佛教,是會被捉去坐牢的啊。」她說。於是釋迦族肩負了傳承佛法的重擔,以在家人的身份,一代又一代傳承著佛陀的智慧,以及古老的儀式。

公元九世紀以降,在伊斯蘭與婆羅門教統治者的先後控制下,佛陀的故鄉伽毗羅衛城的光輝歷史徹底「被消失」。當時的釋迦族人逃向了緬甸,以及加德滿都谷地。

滅教、逃亡、遷徙、傳承……,於是釋迦族經歷著以千百年計的苦難與磨練。乃至今日,宗教與宗教間、政治與宗教間,爭戰與打壓從未消停。

S’s,我知道你對此頗不以為然,認為一切係為因緣。《大唐西域記》裡牧牛人投生為惡龍,意欲覆滅整個國,是為因緣;《雜寶藏經》中的離越尊者,難逃牢獄之災,是為因緣。因著業力推動,所有的善與惡,彷彿從來不由自主。從超然的宇宙觀來看,或許世事確是如此。

然而S’s,「業力」從不應成為「惡」的藉口。善惡雖無絕對,難以非黑即白,但我始終堅信,任何的傷害,都應被譴責。似是而非地解讀業力,只會姑息養奸。

在大是大非面前,這是我堅守的原則,不能逾越的界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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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是說回這趟行程吧。其中一位負責接待的,是名叫恰克拉(Chakra)的中年男子。如同許多釋迦族的後裔,他也是一位銅雕師。忘了是行程中的第幾天,早餐在酒店餐館遇見我時,他給我送了一枚銀墜,是一張觀音菩薩的臉相。「是我自己雕的。」他說,語氣裡不無自豪。

然後他遞來一串唸珠,「這是金剛菩提,是我們尼泊爾的特產。」我於是伸出右手,他慎重地為我戴上。

金剛菩提,狀似核桃,網路上盛傳那是佛陀成道時結跏趺坐的菩提樹的果核,但我認為不是。常見金剛菩提有紅褐二色,呈多瓣狀,一般多為五瓣。

《佛說校量數珠功德經》裡記載著,不同材質的唸珠,其功德各異,如鐵,如赤銅,如珍珠、珊瑚、木槵子、蓮子、水晶……,其中以菩提子為最,「數誦一遍其福無量,不可算數難可校量」。然而S’s,你知道我向來對這些形式化的說法相當不以為然,從不認真看待,但不知怎的,我還真喜歡那串金剛菩提,於是整個行程都一直穿戴著。

對於恰克拉,我一直深感愧疚,不是因為接受了他的禮物,而是因著我的小人之心。

話說有那麼一天在帕坦,他帶著我和部份團員到一間名叫Rudra Varna Mahavihar的寺廟。那原就不在行程裡,抵達時才發現原來需購買門票。親愛的S’s,你知道我在旅遊業裡的那幾年一直很不愉快,我反射性地以為又是業者慣見的惡劣技倆,心裡甚不舒暢。團員們倒是沒我小心眼,問說門票怎麼算,他憨厚地搖著手,努力思索著詞彙,然後說:「不用、不用……」
廟很小,恰克拉還在忙著與撕票員點算人數,團員們就徑自轉了一圈,從出口處走了出去。恰克拉回過神時,就只看見我一人了。我向來敏感,那一剎那,我看見了他的愕然。

恰克拉費力地用中文單字與不流利的英語告訴我,他參與了這寺廟的修復工作,壁上的銅雕,正是他的手藝。我恍然明白,他如斯渴望我們到寺廟來,甚至不惜自掏腰包給我們買門票,是因為想與我們分享他的喜悅——釋迦族向來都以自身的手藝為榮。

我們的匆匆,顯然辜負了他的心意,甚至未及細看他的努力。我感受著他的感受,不禁自己失落了起來。而且,我竟還一度以著小人之心……

我後來才知,原來Rudra Varna Mahavihar是帕坦有名的古寺,擁有一千五百年的歷史。當然,那是我回來以後才知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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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’s,這篇文章的書寫,緣於思念。然而思念,思念,終將消弭殆盡,或以著另一種形式繼續存在。我知道。於是我選擇凝視,凝視此刻的擁有,遂心滿意足。

我說了,這趟行程我帶上了《流浪者之歌》,果不其然,並未讀完。夜裡,酒後,我放下了書本,走出了旅店。

夜涼,如水,街上行人不斷,但或許因為城裡沒有霓虹燈,依然很是安靜。有個年輕男子向我走來,「要大麻嗎,大麻。」他殷切地問。我笑著搖搖頭。他以為我是中國旅客,努力用有限的中文詞彙與我攀談。我於是知悉他白天在中國商行裡工作,夜裡則出來兼職,兜售大麻。為了生活,他說,生活。

「你叫甚麼名字?」我問。

「Lucky。」然後他補充:「我有許多名字。在這裡,我是lucky;在其它地方,我有不同的名字;白天,我是另一個名字。」

S’s,或許你會覺得難以置信,但在那一瞬間,我在他臉上捕捉到了蒼涼。是的,蒼涼,不屬於年輕人該有的蒼涼。因為生活。

於是我知道,我終將再來,以著行人的姿態,單獨前來,為著更認識這座城市的人與事,為著前往佛陀的出生地藍毘尼,為著加德滿都七大世界遺產中的帕斯帕提那神廟。

帕斯帕提那,供奉的主神是婆羅門的濕婆神。濕婆神,毀滅之神,同時也是漢傳佛教家喻戶曉的《大悲咒》裡所讚頌的青頸觀音。

廟旁,有一條巴格馬蒂河,流向印度恒河。河旁常有露天的火葬儀式;廟裡有許多苦行僧,是境內唯一可以合法吸食大麻的地方。於是流浪漢、癮君子也混入其中,龍蛇混雜。這樣的地方,斷然是必須單獨前往的。

於是,我終將再來。彼時,思念不再,碎語不復;因為,我終究只是你生命裡的一個旅人。

(原載於第105期《慈悲雜誌》。)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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